一种在脑海里缠绕了很久的想法 一种挥之不去的可能 忍不住还是写了。
说不定他们就是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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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发丝的少年跃上窗梁,单手反扣着木框带进来一涌夏日的气浪。
他朝屋内喊着些名字,眉眼间是张扬灿烂的笑意。
应答他的声音揉尽了泡桐花的香气和盛夏阳光的暖热,冲到他身边牵拉他的手,带着肆无忌惮的欢笑和不加掩饰的炽热。
他们跃下窗台,扑进飞扬了漫天琼花的金黄。
他们奔跑过广袤看不见边际的山谷后的原野,天高物远,钴蓝色的天空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少年的瞳仁透彻的像戈德里克山谷的天,不驳杂一点异色,雕刻出一种深到灵魂里去的透明。
他们在磅礴的未来规划蓝图间停歇的空隙里仰望天空,冒出了些近乎柏拉图式的幼稚幻想。
金发的少年拉过他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绵长的炽热从掌心渗到骨血。
“山谷的冬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偏过头问,猝不及防的陷落进一片纯澈干净的钴蓝里。
身边仰躺在绒草间的人微眯着眼躲避刺目的日光。
如果到了残叶尽落的时候,在等上几天,大约就会下雪。
积一层极薄的绒雪,一脚压下去是团晦色的泥泞。
他们会隔着一层玻璃手合在一处,蒸腾的暖热白气凝在玻璃上结成一面冰花。
他们会紧挨在一起蜷缩在老式的扶手椅上。
Arianna闲来织的围巾大约也会被当作毛毯裹在膝弯。
他会看见壁炉里跳动反复的火焰给金黄色的发丝涂上油彩似的光影。
他们会挨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直到两个人都没了多余的气力四处走动,就在炉火前看曾经那些相片,看相片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向他们高扬双手满是笑意。
他合上眼回应身边的人。
“会很美,非常美。”
两个人仰躺着也不说什么,半晌冒出了点气泡似的笑音。
他们开始计划着离开。
他们大业的第一站在几经筛选后选在了巴黎。
少年骨子里那些罗曼蒂克的温热作祟,总在谈论间笑的失了声,又复抬头,凝思彼此眼中的星火。
他们要走了。
但世情不总是照着你所想的方向行驶,有时甚至在至关重要的节点与设想背道而驰。
在门厅前争吵,他们紧扣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来,都顺着衣袖反握上魔杖。
他的杖尖指着那个处于愤怒爆发边缘的男孩,在他身边的红发少年慌乱地拉扯着他夹克的一角,几乎绝望地哀求他别做什么。
只是别做什么。
他哑着嗓子喉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放下魔杖,Gellert,放下魔杖。
红发少年挡在两个人之间,唇齿间喊着一个铁甲咒。
血盟的效力让他们无法对彼此发出任何一个实质性的咒语,而Albus更加无力与他对抗。
但他心底里没那么强烈的笃定,如果没有血盟,他的少年会不会站在他的面前,直指他的心口。
站在他们对面的男孩尖锐不留半点情面的指责,他甚至分不出一点心神去照看Albus的情绪,只在视野一角看见人的脸色愈发苍白,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碎花裙的小姑娘从楼梯上踉跄着冲下来,扑倒他们中间竭力想制止她的至亲分崩离析。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钴蓝色瞳仁的少年,拉过他的手语速极快的告诉他。
走吧,我们现在就走,再也别回来了。
他狂妄的猖獗妄想,要他们寸步不离的四处闯荡,直到天光变得昏暗不明,追随着彼此爬进同一个墓穴。
而男孩刻薄的看着两个人的影子。
“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我们是不是?”
他只是注视着Albus唇上最后的一点血色褪尽,想告诉男孩住口,但男孩毫不在乎的仍是说下去。
“你恨不得离开,是不是?
想去念完你的学历,想去做一个完美的霍格沃兹的中心而不是窝居在这个山谷,是不是?”
他知道男孩的每句话都不由分的刺入他的少年的心肺。
将他们之间谈论过的,自己看来合乎情理却被Albus认为是放不上台面的东西尽数散落开来。
在他想去同Albus说点什么的时候,愕然到恐惧的眼睁睁看着黑雾从红发少年的心口炸裂开来喷涌而出,呼啸着狂烈的穿透空气的缝隙最后穿过了小姑娘的身体。
女孩徒劳地向前半伸了下手向后倒去,素白的裙子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丧服,在漫天琼花的白透里沉落下去。
极轻的飘落在地上几乎没有一点声响,没发出哪怕一声绝望的呼喊,褐红的发丝蒙了半张脸。
本在他面前满脸涨红的男孩惊慌失措的扑过去想在这人倒下之前拥抱住她,但最后也没来得及。
颤抖着手像拾起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把人从地上拢起,拨开额前的碎发哽住了嗓子说不出一句话。
他刚才想起去看Albus,他明朗的少年失了血色,唇张了张喉间冒出来点不分明的哑声。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向他踉跄了半步又跌回去,脱力的靠着门廊。
他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去改变这一切。
不能让Albus意识到是自己的失控杀死了自己的妹妹。
他太过清楚他挚爱的少年会支离破碎,会瓦解,会崩溃,就像春水不留情面的冲刷走晚冬的浮冰。
会击碎他所有的骄傲与理智。
他不能,他只是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消亡。
他后退了一步,看着少年不可置信的向他半伸出手,然后几乎解脱的喊他的名字,冒出了半声又咽了下去。
他向后一步,似乎磕拌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个踉跄,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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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陈年的旧事再被人拈起来细声大量做以要挟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本该一起泅渡一生。
他在整个欧洲叱咜风云,而所有的开始的那个地点,没什么特别的缘由,选在了巴黎。
那是他少时离开戈德里克山谷后最先到达的地方,所有计划的起点。
他孤身一人的周旋,惦念在心尖尖上的不过就是那个钴蓝色瞳仁的少年。
他生命的内容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那一股盛夏浸透了他的灵魂和内心,之后永远燃烧到死的激情。
众多的国家里他唯独不碰的是英格兰,那里盛开着他血红的玫瑰。
但他的Albus只是一昧的躲避,躲避这个闯入他的生命,施与他不由分的爱与彻骨之痛的人。
他拒绝与他对抗,甚至为此可以直白地告知天下他不能。
披着黑风衣的人站在铁塔下细细的摩挲手里的银色挂坠,他身上已经没有那么多那么热的血了。
他仅剩的一滴被封存在那小瓶里浸透了穿越时空的炽热。
Albus就当真这么不愿意见他。
如果这些他都遇见不到,那他算什么预言者。
早在前些时间他就看见自己的失败,看见那个站在他面前,用魔杖直指他心口的人,就是那个红发的少年。
所以他交出了血盟,几乎是通过他人的手,不留情面不讲道理的放回那人的手心。
他最后的护身符也连同那炽热的夏日一同交了出去,那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拒和自己的直面对抗。
他还有什么得以使用的挡箭牌。
把两个人都彻底逼上了悬崖,只有一条路在他自己身后,而他却没有半分全身而退的打算。
没有哪怕一点逃离的念头。
如果在那旷日久长的决斗中是Albus击穿了他的胸膛,那个钴蓝色瞳仁的人就能踩着浸血的土壤走下山崖。
如果是自己念出了最后一个咒语,他会注视着那具躯体变冷,从地上用尽了自己残存的柔情拥到怀里。
踩着赤红的礁岩跃下去,在下落中燃烧殆尽。
他在孤注一掷,他在拿那个盛夏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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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终还是站在了彼此的面前。
与他预见的几乎没有任何差池。
彼时红发的少年蓄起了略长的发,利落的扎在脑后,眉眼是看不出当年的棱角分明。
只有那双眸子,那双钴蓝色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戈德里克山谷的明朗苍穹。
那只魔杖径直指向他的眉心,尔后缓慢的移到心口
他们都等待着对方第一次出手。
最后还是他先执起的魔杖,在他面前的人脸色看不分明,只是轻声说了个咒语。
他几乎恐惧的后撤了两步用魔杖挡开。
那是一忘皆空。
他错愕的哑着嗓子出声,带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惊愕。
”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
他仓皇的想从Dumbledore的淡漠间看出点旧日的痕迹来,却什么也寻不见。
那个钴蓝色瞳仁的人不回应他的绝望和慌张,只是抬手,反复地念同一个咒语。
他慌乱的抵挡抵挡,一步步后退。
“你不能...!”
他嘶喊出声,后半句你不能这么做被自己扼杀在喉间。
Dumbledore逼停了他的动作。
他能看见对方眼底有一点透亮的水光。
“你输了。”
那个声音里是支离破碎的颤抖和分崩离析的果决。
他昂首,笑意攀上嘴角,不避讳去注视那双蓝的触目惊心的眸子,坦然地接受。
他在被缚住时不做一点抵抗,发丝狼狈的缠裹在额角上,竭力想去看那人的身影但被制梏着动弹不得。
在他被推着上了加固了数道魔咒的马车时隐约听见点要说什么的喉音,似乎是想喊他的名字,但被生生吞咽了下去。
他报以一个张狂的笑意,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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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过了无数场刑讯,渗出嘴角吞咽不下洇进了衣领的血,驳杂的伤痕,一次次反复的摄魂取念和吐真剂。
他高超的魔法全被用来锁住自己的大脑和唇舌,不想任何人吐露哪怕一点那个夏天的印记。
那成了他赖以生存的希翼。
足足有半个世纪之久,囚禁在高塔的顶端没有一点言辞,像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他的魔法也逐渐消散了干净。
他被遗忘了。
只剩下一个看守日夜的监视,而他毫不在乎。
不太好计算时间,常常过了些时日就忘记了自己的岁数。
只好挪到窗边等夜那么的月亮来看自己在这囚牢里待了多少时日,他要从那个盛夏自己的年岁开始一年一年的数。
小看守到了最后开始同情这个失去了魔法的孱弱老人,便答应了他每一年可以在圣诞节时许愿个礼物。
他茫然的看铁杆外飘零的雪,半晌回过头来。
“巧克力蛙卡片。”
哑了半晌才又复出声,参杂了涳濛薄凉的雨雪。
“Dumbledore的,Albus Dumbledore。”
小看守愣了半晌点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老人怎么会寻自己一生的对手的相貌。
此后的每一年圣诞小看守都应他的要求带来巧克力蛙的卡片。
一年一张,被他仔仔细细的摞在窗下的角落。
想不起时间的时候,就数数卡片的数量。
看见那须发皆白的老头从半月形的镜片后溢出点笑意,就一点,几秒之后连人都消失了干净。
背面写着Dumbledore最伟大的功绩,打败黑巫师Gellert Grindelwald。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好笑还是幸运,他们的名字竟然挨得如此的近,就在卡片的两面,近在咫尺却永远不得相见。
卡片的边角嵌进他薄凉的掌心,在那上面汲取不了一点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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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mbledore站在铁杆外,没出什么声响。
他错愕的抬头瞥了一眼,低下头,突然的笑出点讥讽的声音来。
他刻薄的嘲弄不给自己留一点情面。
“伟大的Albus Dumbledore。”
话说完了又自顾自的笑出了声,尖锐干哑的嘶声像呼啸狂烈的风。
而那个人不多说什么,只是了他许久在他仓皇的笑声中插进去喊了声他的名字。
三个柔情至极的音节,扼住了他所有声响。
那人走到铁杆边上注视他,直直的望向他,目光没有一点企图回避的意思。
手穿过铁杆伸向他的方向,轻声开口。
“Gellert。”
他颤栗了。
向后退却半步,不可置信的看那双钴蓝色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什么刻骨的恨意,没有深到骨血里去的哀伤,没有踌躇没有绝望没有薄凉。
只有温润到了极致的洪泽,温柔的令人膛目。
当他的念想真的出现时,他又畏惧于看到这一切。
他最害怕的,是Dumbledore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原谅你了。”或是“不是你的错。”。
他怕自己穷其一生竭力竭力掩盖的事实在岁月变迁过后被那人想明白了。
他心底里的少年终究还是意识到是自己杀死了红发的小姑娘。
害怕那人看穿了自己所有掩饰刺破他坚实的伪装。
他忽的意识到,说不定自己的博格特就是这个呢。
就是他爱到骨血里去的少年满身血迹双目空洞的拥抱着小女孩的尸体,冲着他无措的颤抖,唇色是触目的苍白。
抱着小姑娘冰冷的躯体绝望地看着他哽咽出声。
“怎么办 ,Gellert,怎么办。”
他崩溃的跌坐在地上,从心脏的位置开始破碎。
“是我杀了她。”
红发的少年机械的呢喃,语无伦次的凄恻哽咽。
“是我杀了她。”
他想起自己无数个梦境里一个死寂的昏黑空间里没有一点光色。
只有那个少年以同样的不变的姿态,抱着怀中的尸体向他走来,心口被撕扯开一个血淋淋的空洞,他的哀鸣遥远模糊的反复回响。
“救救我。”
他看不见那双眸子里一点生气,没有任何一点东西能让他感觉到那个少年真实的存在。
只有反复同样的声音永久的回旋。
“救救我,救救我。”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极其苍白,听见铁杆外的人略带焦虑的呼喊。
Gellert,Gellert。
梦境与现实重合,他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这里的界限。
鬼使神差的走过去用尽了此生的气力与那苍老的手掌十指相扣,他的声音来自胸腔里的绝望震颤。
“我在这儿。”
他强硬的与对方十指相扣。
“我哪儿也不去。”
Dumbledore愣了半晌在他细瘦的手背上合拢了手掌。
他注意到人手上枯槁的黑,错愕出声问他怎么回事,语调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
那人沉默许久对上他的目光。
“我找到了复活石。”
他开始颤抖,看见那双瞳仁里有销蚀的火焰,分明是他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明朗。
急切的想问他怎么会,在哪儿,最想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岁他仍然在寻找那个夏日火焰的余烬,那刻在他心口胸膛深处的印记。
老魔杖,隐形衣,复活石。
他那时早就知道这些怎么也不会属于自己,便心甘情愿的将他心尖尖上的人捧上王座。
成为死亡的主人。
他嗓音干涩,忽的意识到什么。
Dumbledore用了复活石。
但那岂能是他们所得以控制的能量,他明白了那人企图带回自己此生最大的愧疚。
他挚爱的少年向带回那个夏天死去的人。
这块伤口从未愈合,勉强结成的丑恶疤痕只要有一点风水草动就重新被活生生撕扯开来。
无法治愈,无法疗伤,甚至没有一点办法,减轻钻心的苦痛。
到最后只能生涩的问了句隐形衣找到了吗,暗哑的嘶鸣里掩去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沉溺。
钴蓝色瞳仁的人看着他扯出个笑来,告诉他,找到了。
两个人的言语就消了声,许久对方才开口,指尖死死的扣着他的手,不留半点空隙。
“我不再想做什么死亡的主人了,Gellert,我老了。”
他语调里带着点笑音去看他脸上的神色,是岁月变迁后无所顾忌毫不留恋的释然。
他只是无声的守望。
想把人的面容轮廓分毫不差的印到脑海里去。
怎样都好,只是别再离开了,再也不要。
但他的骄傲维系只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不允许他带着哀求开口。
那人从衣袖里拿出魔杖,指尖连带着整个手掌都在颤抖。
杖尖指向他,是无从改变的拖延果决。
他居然笑出了声,从胸腔里溢出来的是真情实意的欢乐。
手仍然扣着,他想就这样就是一切了。
最后松开手,眉眼间满是笑意,尔后对着他睁开双臂。
“动手吧,Albus,带我走,去哪都行。”
Dumbledore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抬起魔杖。
“一忘皆空。”
他怔了半晌,然后绝望的扑到门边,手用力的钳住铁杆直到泛出青白。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
后半句话被咒语扼在喉咙里。
那个咒语延续的时间很长,他念了很多,很多遍。
当他垂下魔杖时那人仍攀附在铁杆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所有言语都阻塞在了脑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站在那儿。
高塔上的风猎猎的从喉口灌进去,从胸膛穿过,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良久,他最后一次注视那双涳濛的眼睛。
“冬天到了,Gellert。”
“那里很美。”